柴纳.达维森的孩子们
我坐在公园里的一把椅子上,观赏着眼前火树银花般的流星雨。正如我所预言的,今天晚上的确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。公园里星罗棋布地安放了许多椅子,我们“沃纳星球”的其他一百八十个居民都来和我一起观看这场流星雨,那气氛真象昔日的七月四日国庆盛典。
居民们时不时地发出阵阵“呜”“啊”唏嘘声。小孩子们咿哩哇啦地乱叫着,他们的父母不得不警告他们小声点。
我们人数不多,是个非常亲密的小团体。居民们不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凑到一起互相聊着。很正常,作为沃纳世界的市长(这儿人数实在太少,所以不能产生总理、国王或是总统这样的职位),我身边围了很多人。
他们都问我:“阿里克桑德,你是怎知道会下这样的雨的?”
“都写在旧书里啦,有时间去图书馆看看,那里对所有人开放。你只要读一读书就行啦。”我对他们说。
“我想我会的。”
可是,我知道他们不会。我们的人不大读书。
“流星雨会不会损坏莉莲小姐的太空船?”乔。迈克纳特问。
“不会,”我说,“我事先提醒过她。她说他们飞船的船体比古老的地球犀牛皮还坚韧。石头奈何不了那艘船。”
“他们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再回来?”
“他们路途遥远,乔,可能往返的路上就得花上两年的时间。他们还要花时间造运输船,还要雇佣人员。他们再回到这儿应该是四年半或者五年之后。,,
“该死,”乔说,“难道我们还能活十年吗?,,
我们面面相觑了很久。乔不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,他已经意识到,等飞船回来,我们这个世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了
“振作起来,”我回答说,“谁也不知道五年之内将发生什么事。也许会发生星球大战呢,或者,莉莲的船再也回不来了,或者,他们会故意忘掉我们的事。”
我们又一次抬眼互望。
“你真的会想念她,是吗,阿里克桑德。”他说。
“我想是的,乔”。
夜深了,人们朝各自的家走去。我从兜里拿出记录,再一次读起来。
关于萨达特号联合太空船的记录
一份私人报告
阿里克桑德·费里诺维奇·V· 布雷克
(沃纳星球市长)
他们在一个清新宁静的夜晚来到这里,当他们的喷气式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几英里以外传到我们这儿的时候,沃纳的男人们都跑来了。我不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,不过,当我赶到的时候,人们为我腾了个位置。
他们飞船的颜色是失去光泽的铜的颜色,但不是铜的。船的颜色、形状和构造跟我们的祖先,一百年以前到沃纳来的时候乘坐的飞船没有太大区别。当然,那面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旗帜告诉我们,他们是我们的同乡,他们终于找到我们啦。
一直以来,我们最怕的就是这个!我们这些人,我们的父辈和祖辈都不希望这种时刻到来。现在,它竟然在我的有生之年降临了。
就在飞船的舱门被向里拉开的时候,我瞥见周围的树林里有几个沃纳女人的身影。我知道,菲丽西姬一定在那儿偷看呢,因为,她对什么事都好奇。她会怎么想呢?想到这儿,我就籁籁发抖。我妻子可不是那种只躲在树林里,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出风头的人。
值得庆幸的是,我们没有等大久,铜色的飞船上就出现了两个穿金黄色衣服、身材高大魁武、象运动健将一样的男人。看见他们手里拿着武器,我们的警卫队顿时戒备起来。
“你们这些人说英语吗?”其中一个人冲我们大喊,“你们是不是山姆·豪斯顿·V太空飞船上飞行员的后代?”
山姆·威利斯是我们的警卫队长。他回头看看我,想知道我是否打算回话。我现在开口还不是时候,于是,我指着山姆,点点头。
“欢迎光临沃纳星球!”他高声大叫,“是的,我们说英语,是的,我们是山姆·豪斯顿的后代,请问你们是谁,来此有何贵干?”
他们没有回答山姆。我猜这并不是出于无礼,而是因为他们无权那样做。那个向我们发问的男人对着一个象收音机一样的东西说了几句。从他们的行为可以看出,他们只是还没露面的长官的传令兵,就像我的前卫兵山姆一样。
山姆不安地望着我,我点头,示意他不必担心。
这时,从飞般敞开的舱门里面走出一个身材比传令兵瘦小的人。此人向前走了四步,站在钢梯上,大声说:“沃纳的公民们,地球联合星球的公民们,总部祝贺你们活了下来,并希望,在沉寂了一百四十一年之后重新和你们联络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,倒不是因为这番话本身,而是因为说话的声音。我好像听见周围树林里传来我们的妻子们嘶嘶的咒骂声。
“我是总部萨达特之号轻型飞船的船长,莉莲·达豪特。我希望和你们的地区长官讲话。”
我的老天,那竟然是个女人!
我们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我也一样,被她惊呆了。过了很长时间,我 才清醒过来,走上前去。虽然她算不上完美无缺,但是她坚韧不拔的性格、她的能力、还有她的魄力使她成了一个出类拔革的女人,一句话,她很有吸引力,她长着高鼻梁。蓝眼睛。不长不短的棕色卷发在光线的照射下,略呈淡灰色。她的皮肤白嫩光滑,只是在左眼眉上方一英寸处有一条与眼眉平行的疤痕。她的身材或许过于削瘦了。
她看见我的时候,冲我笑了笑。
我们握手并做了自我介绍。她先开口说:“布雷克先生,关于你和你的前辈们,我们肩·很多问题要问呢。”
“我们没有秘密,船长。”我回答,“走,到我办公室去,在那儿,我们可以边休息边讨论你们的问题。乔,山姆,跟我来。”
船长要那两个彪形大汉跟着她,并且又向船舱里命令了一声,旋即,舱门那儿又出现了一个男人,他也跟在船长身后。后来我知道这人是乔纳森·雅马克什博士。
在朝居住地走的途中,我们经过一片树林环抱的开阔地。凉爽的轻风吹指着我们的面颊,我隐约闻到了菲丽西姬身上的香气。我看着船长,她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这股香气,很好。
我们在树林里大约走了二十英尺,这时船长说话了:“布雷克先生,我们感到很奇怪,为什么山姆豪斯顿上的幸存者从没有和总部取得联系呢?是不是飞船的备用无线电系统也损坏了?”
“你们在这儿着陆以后向总部发信号了吗,船长?”我问。
“没有。太阳黑子的活动情况异常,信号无法穿透。”
“并不是情况异常,船长,目前的太阳黑子活动对沃纳来说很正常。我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和总部联系。太阳黑子的活动从来没有减弱过,以致我们找不到突破口。我一直希望在我们的先辈到这里以后的那些年里,总部会改进无线电系统,使之冲破太阳黑子的干扰。山姆·豪斯顿的发动机在着陆时被毁了,我们被困在这儿,又无法发出求救信号。
“你们 ……此处隐藏10786个字……的事。”我说,“我太过于注意我的儿子啦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菲丽西碰越来越嫉妒儿子,一天,我回到家,发现丹死了。他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。”
“一个事故?”
“一个一岁大的孩子怎么会上房顶呢?”我反问她。也许,我不是在问莉莲,而是在问上帝。
“从那以后,我们便再也没有孩子啦。”
“你怎么能和她住在一起?”
我无奈地举起手。我怎么才能对这个女人解释清楚,沃纳星球上的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?它意味着和一个比自己低级的动物结婚。菲丽西碰是一个有智慧的动物。可是她被感情控制了。她不能忽视感情,就像岩石不能忽视引力一样。离开菲丽西姬,让我去找谁?去找克洛儿或克拉拉那样的?不,她是我妻子,我接受了她可怕的缺点,而且,我爱她。我无法向莉莲解释这些。
窗户那儿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。知更乌已经不再鸣唱了,于是,我们认为是它在有节奏地敲击呢。我们随着它的节奏,扭动着身体。她的肌体很柔软。她紧贴着我,让我感到平静而愉快。我们会心地笑了。
“是不是该让那知更鸟看看它的杰作?”我说着,提起了窗帘。
菲丽西姬的脸紧紧贴着玻璃。一看见我们,她就把眼睛瞪得圆圆的,又吼又叫,右手还疯狂地挠着玻璃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莉莲也尖叫起来。玻璃虽然很结实,但我知道她迟早会打碎它。我们逃出房间,边跑边穿衣服。身后传来玻璃被击碎的声音。
我们一直跑到库柏博士家门口,一起用拳头使劲砸门。我们一边大喊大叫地要他快来开门,一边还不停地回头张望,生怕菲丽西姬从附近的树丛中突然冲出来。我们不停地敲着门,连手都敲破了,流血了。终于,库柏打开了门,我们俩同时挤了进去,然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噢,我们竟然关上了房门,随后,外面传来凶猛的撞门声。莉莲尖叫着扑进我的怀里。
直到上午时分,我们才壮着胆离开了库柏家。雅马古什恳求再多停留一段时间,可船长说什么也不同意。
从菲丽西姬的遇杀中逃脱出来使她损失惨重。她看上去面色阴沉,形容枯槁,手还在不停地发抖。她没好气地对飞船发号司令。我知道她要直接回到飞船上去,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,永远不会。她为我做了她能做的事,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
我提出陪她回飞船去,以便可以再给雅马古什提供一些材料。她拒绝了我。雅马古什和我据理力争。她虽然不愿意这样,但最终还是对我们明智的安排做出了让步。我能给雅马古什提供有价值的资料,是的,我能办到。她还认为我是想拖延时间,继续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呢。她错了,大错而特错了。
我们走到离我的办公室二十码远的地方时,那个没被关禁闭的大块头男人突然站住了。
莉莲警觉地掏出武器。
“射击。”她咆哮道。这时,她看见了我们大家都看见的东西,她的手从武器上挪开了,我们都静静地站着,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,生怕弄出一点声音。
就在我们前方三十码远的地方,有一条从旁边树林里流出来的小溪。千娇百媚的克洛儿正在溪边捧水喝呢,她没有听见我们的声音。
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,头发是栗色的,又细又长的腿出奇地美。她小巧的鼻子向上翘着。两只眼睛非常大,人的眼睛无法与之比拟,她眨眼的时候,就像是某个人的脸在一张一合地忽隐忽现呢。
“她是个什么?”雅马古什问。
突然,克洛儿的脊背僵直了。她向前探了探头,然后又向侧面歪了歪头,耳朵向上竖着。她像一尊雕像,与她周围秀美的景色融为一一体了。她发现了我们,于是撒腿就跑。谁也想不到她那纤细的腿竟能跑得那么快,一转眼,就不见了。
“她是个女人。”我带着挑衅的口吻说,“尽管她的祖先是鹿。”
莉莲只说了一句话,“非常漂亮。”
山姆乐得嘴都咧到耳朵边上了。我朝他点点头,心想,片刻的高兴又有什么用呢?是的,山姆,这些陌生人欣赏克洛儿的美丽,但是,难道那就能保证,她的孩子们不会被送到动物园去吗、难道那就能保证,他们不会被当作二等公民受人歧视吗、难道那就能保证,他们不受凌辱吗?我看,不能保证。
我在飞船上呆了三天,回答了雅马古什的问题。对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,我做了如实的回答,但必要的时候,我也说了假话。这段时间里,我和船长很少见面。到了第三大晚上,我的任务完成了。我对他们说,菲丽西娅应该平静下来了,我现在回家和她言归干好,不会有危险了。
在我离开之前,莉莲来到我面前。她当时说的话至今索绕在我的脑海里。
“阿里克桑德”,她说,“我们将冲破太阳黑于的干扰,到黑予以外向总部报告,告诉他们关于山姆豪斯顿的事。亲爱的呵里克桑德,我保证,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去跟他们说,我会告诉总部关于柴纳·达维森的事,关于你们大胆的实验,还有关于你们那些美丽的女人的事。我们会善待你们的女人,我保证。我要让总部了解你们,尊重你们。”候,我从她清澈的蓝眼睛里看到了恐惧。那可能是对菲丽西姬的恐惧,那本来是可以理解的。那也可能是对恋爱的恐惧,那本来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然而,莉莲达豪特是一船之长。她见很多过比菲丽西姬更加恐怖的东西,而且,我怀疑,莉莲对我和她之间的事也算满意。
是的,我更倾向于认为莉莲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象。我想,她已经猜到,柴纳·达维森从不相信入的血缘能起决定性作用。我想,她猜到了虽然我们的女人们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类,而我们的男人们都将越来越像动物。
我想她可能爱上我了,至少有一点爱上了,而且,我想她很害怕自己爱上一个算不上人的东西。他们属于高级种族。我们从来都没有他们精明。与我们相比,他们简直是足智多谋,聪明绝顶的智慧巨人。然而,他们的思想可能会受到情感的干扰,比如爱、恐惧等等。我想就因为这个,她才没有料到我会在她的船上安放那枚炸弹。
我后悔我杀了莉莲、雅马古什博士和其他人,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告诉总部我们的事。我们比他们低一等,我不能让他们嘲笑、挖苦我们,把我们同低等动物联系起来;或者,甚至把我们关进囚笼里。
我认为他们不会马上再派船来,因为我相信,在沃纳星球上损失了两艘飞船之后,他们决不愿意再冒险,派一艘珍贵的飞船来了。将来,也许他们会来,可是谁又敢说到那个时候,我们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样呢?
也许,柴纳·达维森博士的观点将被证明是错误的。也许,经过一段时间以后,我们真的能够进化成纯粹的人,而不是只介于人和兽之间。不过,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,这些陌生人注定是我们的敌人。
以上是关于总部轻型飞船萨达特号的记录。
我把这个记录折叠起来,抬头看了看纷纷降落的,带光的金属碎片,那些碎片曾经是萨达特号飞船啊。菲丽西姬…定在等着我呢。如果不在家里,那也许在路上什么地方。想到她,我笑了。我拿起拐杖,正了正领带,径直朝家里走去。也许她会忘掉近来发生的事。今晚,我们要做爱,要疯狂做爱。或者也许,她会杀了我,她的感情变化无常,无法预料。然而她令我疯狂,她是我妻子,我别无选择。
文档为doc格式